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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魚”的小站稻
李耀崗
一篙御河桃花汛,十里村爨玉粒香。文人筆下的天津小站稻,寫得詩意盎然,令人神往回味。然而,真正高品質的小站稻,可能要比這樣的描述還要好上百倍。在天津小站,人們眼里最好的小站大米像個傳奇,存在于傳說里。聽罷鄉親們繪聲繪色的講述,讓你津液洶涌得不能自已。
話說當年周盛傳開始在津南相對開闊平坦的小站地區大規模屯兵種田,花費數年開鑿馬廠減河,北引海河水,南通南運河,架橋建閘,興修水利,墾出六萬余畝稻花飄香的水田,成為小站稻最初播種的搖籃。津沽南郊,多為退海鹽堿地且河汊縱橫交錯,種稻得先改善鹽堿土壤、疏導水網。當年這一系列的操作,以甜刷咸,化堿成腴,終于形成了小站一帶有利于水稻生長的自然條件。
普遍來說,北方大米品質與口感優于南方,因為北方水稻漫長的生長期賜予了北米天地日月精華于一身,使它們在許多方面比多季生長的南米要好一些。但北方大米并不能只因生長時期長就一定會好,南方許多地方也出產極品好米,蘇滬一帶的粳米便屬上乘之米,世界上最貴的大米出于湖北建始,據說幾千元一斤。一粒米的生長有許多偶然因素,真正需要拼的并不只是時間,而是它生長所需要的全部,比如水、土、氣、光、肥,等等。
在津南駐村時間不長,聽人說小站稻的時候很多。正好所在的這片地域正是傳統小站稻的核心產區,包括現今小站鎮、北閘口鎮、八里臺鎮等一大片區域,各村皆出產外宣品名不一的優良小站稻,如胭脂米、玉粒香、珍珠米、四丈河、銀坊米等。每逢新米上市,占地利之宜,搶先品嘗,頓覺米香醇厚,齒頰生香,惹得人不想吃菜,只想單嚼白飯——怕菜味壞了那份特別的米香之享。
世界美物皆有其妙,津南人眼里的小站稻更有著其獨特的一面——其間藏著不為外人所知的小秘密,只有真正有緣的人才得其真味。比如,一些中年以上的人回憶起小站稻的香味,總離不開這米白中透青、光亮油潤、香氣四溢云云。前營村的老安說,當年的小站米蒸出來的米飯,米里流著油,白里透著青,如出了包漿的玉。前進村的老岳說,小時候老娘燜一大鍋米飯,哪有什么菜,掀開鍋蓋,泛著青色的一鍋白米上浮著黃黃的一層油,吃一碗還想第二碗;旁邊還有人插嘴道,一家蒸米飯,一巷子聞著都香,中午吃米飯,第二天早上香氣都不散。
講者眉飛色舞,聽者垂涎三尺。聽當地人這樣夸小站米,別人會覺得有點夸張——不就是大米嘛,再好吃能賽過肉?還別不信,這小站稻的好,一來黃河水裹泥沙的肥沃,酸堿中和成好水,自然能養好米,況且又得泥沙帶的一汪好肥,給予米香和筋骨,米自然好。另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則是這小站稻還是“吃肉的米”。什么肉?魚肉。什么魚?狼魚條子。據老人們說,真正的小站稻澆的是御河水,肥料除豆餅蟹糞之外,最特別之處就是還有海邊扔的沒人吃的狼魚條子。此狼魚,與大洋深海丑陋的狼魚不同,其個頭偏小,像大號的泥鰍,形似鱔魚,故稱狼魚條子。這狼魚條子,也叫狼魚條、俗稱狼魚,其學名是紫鰻蝦虎魚。其個頭不大,小的十多厘米如掌中之蟲,最長三十多厘米,滿口細牙,貪婪喜食,多以甲殼綱動物、小魚和小無脊椎動物為食,丑陋嚇人,不為人所食。
上年紀的人說,以前海貨豐收的時候,像狼魚條之類都屬于被專門挑出來扔到一邊不要的“路邊貨”,棄之不用,遂積魚漚肥,卻美了稻米。一邊是人們爭相追逐肉質肥美的海梭魚、大鰨目、鮮鱸魚,一邊是小站的稻米悄悄地安享人們棄之不食的臭魚、爛蝦、狼魚條子;人稻各得其所,一方水土養一方稻,卻無意成全了泛著油光的一碗亮晶晶的白米。
電視劇《人世間》有幾句歌詞:“我們啊像種子一樣,一生向陽,在這片土壤,隨萬物生長……”小站稻,借著津南的一片土壤,入鄉隨俗,因利就便,無意間竟也沾了些津門“海貨”的光。這讓我們咀嚼間感受到來自一顆白米原始的醇香,如谷神降臨口腹道場。
這“吃魚”的小站稻,是米的造化,也是文化。